这里是Y国的一个乡村小镇,黄昏时分,黄澄澄的暮色穿过窗棂,照在洁白的大床上,照在他心上的那个女孩脸上,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分明。
得有叁年没见了吧坐在床边,他安静打量她。
柔和的眉眼像比这氤氲的日光还温柔,褪去了冷厉,他连剪影都缱绻。
回国这段日子,他都没有时间,好好看看她。
好像是没变样子的,从十六岁到二十叁岁,都灵动,可爱,惯会撒娇,会体谅
看见她之前,他本是不知道,同他一道执行任务的人,是她的。
只是不必深想,他就明了。
一个没有军籍,没有私人理由的人,搭上自己的性命安危,参与这次行动,她的缘由,无非是为了她的那点子悲悯与信仰。
她有信仰,懂悲悯。
人人皆道,苏郁颜色好,又大方识礼,拿得出手。上流社会皆津津乐道,断定裴溯不过就看上了她的脸。
只是啊只是,他瞧上的人,他最清楚。
美人于他们,像过眼云烟。他们的地位自出生起就注定了,扑上来的美人,形形色色,只多不少。
拿美人皮肉作为他们裴家的择偶标准,未免令人好笑。
但凡他与裴溯,其中一个色令智昏,莫说娶进门,连腿怕是都要被老爷子打折。
他爱苏郁,始于灵魂,终于灵魂。肉体的美丽固然让人惊艳,可那只是爱情的陪衬。
是了,他自小接受的便是最正统的家国教育,修的是其身正的道。
苏郁身上,自带一种浩然的正气。她这般出身的女孩,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的,一般很难会对底层的人产生共情,向来都是将利己主义奉若神祇,哪管旁人的死活呢。
可她不是,她懂得何为体谅,何为包容,既有小女儿家的情态,又有很难在女孩身上看到的那种大义,那种孤勇,那种善意。
她安静地躺着,药效还没过,像那年病床上的她一般乖巧,会冲他撒娇;会跟他分享隔壁布朗太太的猫很高冷,但蔚蓝的眼珠又惹她心动;会跟他吐槽那个老是批评她的钢琴大师,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弟子输得不那么难看;会跟他讲,她儿时在故乡吃过的糍粑香甜又软糯,以后,她一定要带他去吃那些美食
其实,想过未来的,不只她一人。
可他不能说,在任务中,他首先是一名军人,其次,才是裴厉——喜欢上她的裴厉。
每一条线,每一个局,他身上担着的,哪里是他一个人的荣辱啊,那是旁人用命搭出来的,他不能失败。
带她去猫舍,揉猫的时候,她眼睛里像有星星。
牵她过马路,掌心里,她脉搏的跳动都分明。
给她剪头发,她泪眼婆娑,抓着他手腕,像生死离别:“你真的一定要小心”
听她弹钢琴,看她闭着眼睛,行云流水,娴熟的技艺丝毫不亚于业内大师水准,她得意地笑:“那是,我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钢琴小天才罢了。”
她也偶然失神,失落的神色教人瞧着心疼。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,突然失明,想来该是怕极了的。可面对苏家父母心疼得落泪,她又乐观地佯装不知,净说些失明后的趣事来逗笑苏母。
换了旁的姑娘家,大概是会闹得本就心疼的父母更心焦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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