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曼卿和凌子风打打闹闹,回到沛州四街。
汽车还没有开进街口,便见火光冲天,人声鼎沸。
苏曼卿只觉浑身骨血都在战栗倒流,疯了般跑过去,就要往大火熊熊的裁缝铺里冲。
凌子风急忙拽住她,将她死死按在怀里。
黑烟滚滚,火舌舔空,借着风势直往屋顶猛窜,愈烧愈烈,简直要将半条街巷燃为灰烬。
苏曼卿望着冲霄红火,大声哭嚷,“我姨妈还在里面,我姨妈还在里面!我要去救我的姨妈!”
凌子风看了一眼愈加凶猛的火势,立刻冷静下来对少女道,“在这里等我。”
说完,又让身旁围观妇女拉住苏曼卿,自己拎了一桶水从头往下浇透,义无反顾冲进了火场。
凌子风在一片火海中见到妇人晕倒在地,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件旗袍。
他立刻将她抱起,经过大门口时,燃烧的木头肆虐砸落他大腿,灼伤阵阵,也顾不上疼,只是咬牙往外冲。
妇人嘴里喃喃不清唤着,“曼卿……曼卿……”
“姨姨!姨妈,我在这里呀!”少女见到凌子风将姨妈抱在怀里,连忙扑了过去。
妇人艰难睁开眼,将手中旗袍递到少女面前,气若游丝道,“曼卿……你考试要穿的……不能……不能坏了……”
少女望着姨妈手里紧紧攥着的旗袍,是为自己去宛城音乐学院面试所特地做的。
藕荷色的真丝面料,精致绣着喜鹊登梅的纹案,现在看来却如烈血般触目惊心。
她再也忍不住,终是嚎啕大哭起来。
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,明明几个小时前,她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,可现在伴随熊熊大火,转眼一切化为乌有。
周围人群开始议论纷纷,一字一句,如钉子般敲进她的心。
“真可怜啊,听说本来都已经逃出来了,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,所以又跑了回去。”
“就为了一件旗袍,这也太可惜了!”
“她怎知会逃不出来了呢,要是没把旗袍抢出来,说不定倒要懊悔上许久。”
“这就是穷人啊,认为一件旗袍比自己命还重要。”
“不管怎么说,除夕夜,大团圆的日子发生这种事情,真是太可怜了。”
“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她收养的外甥女有关系,听说那个外甥女命可硬了,小小年纪便克死自己父母。”
“嗨,这种事可别瞎说。”
……
赫连澈千辛万苦赶到时,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。
小小的无助的少女,跪倒在长街尽头,周遭狼藉遍地,满是灰烬。
她手里死死拥着一妇人,绝望悲鸣,痛哭流泪的声音不由令人潸然泪下。
赫连澈忽觉身边一切竟都安静下来,眼中唯剩这幅画面和少女萦绕于耳的哀哀哭泣。
本见少女无事时的那一丝喜悦,也变得酸涩起来。
向来对亲情淡漠的他,因着少女的痛苦,硬如磐石的心竟有了一丝微微牵动。
在这个时刻,他仿佛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。
他问自己,究竟有什么权利将眼前少女视若生命般的亲情摧毁掉?
没过多久,消防员抬着水管急急过来,将余火完全扑灭,但裁缝铺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。
直至天光大亮,围观群众越来越多,他们都好奇张望着,这个坐在地上,披头散发抱着尸体痛哭的少女,一边指指点点,一边侃侃攘攘。
因时至冬日,害怕会有疫症蔓延,上来几个拖尸体的人,便要将苏曼卿怀中的姨妈给拖走。
苏曼卿疯了般朝他们怒吼,低头死死抱住姨妈,如同在捍护自己的另一半生命。
“请凌校尉体谅,属下我们也是照规章办事。”
几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,神情尴尬地朝守在少女身侧的凌子风道。
凌子风点点头,忘记自己大腿烧伤一片,只顾蹲下身子,柔声劝她,“曼曼,让姨妈走吧。”
曼卿拼了命摇头,脑袋牢牢抵着尸体,泪水滚滚流淌,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我只有姨妈了……我要和姨妈在一起……”
她的神情仿佛是一个小女孩,一个多年前父母双亡,被姨妈好心收留的小女孩。
见状,向来坚毅果敢的凌子风,也忍不住眼眶泛酸,像哄小孩子般安抚,“不是让你和姨妈分开。只是你现在身上很脏,我们回屋换件干净的衣服再去见她。不然姨妈看到你脏脏的样子,会不高兴的。”
话落,少女怔愣迷茫,只是抬眸空洞地望向裁缝铺。
趁此功夫,凌子风立刻向工作人员示意,将尸体抬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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