璟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学校。
学校论坛之前出过一个话题:“全校女生最想上谁”,璟得了最高票。
这种下作的话题,竟然搞得分外火热,参与讨论虽都是匿名,但不正是每天都能见到的、在校园里会与璟擦肩而过的每一个男生、包括男教师吗。
学校只当没这回事。璟想,是啊,不让男人意淫女生,学校就会有更多其他的乱子。对于自己成了维稳利器,璟觉得可笑。
可恨。
但后来,那个发帖人却被剁了一根手指——据说是常点鼠标的食指——精神也出了点问题。这时候学校跑得倒快,偏说是璟干的。尽管璟事发时一直在自习室,并且也有很多人证,这个罪名还是跟了璟好长一段时间。
那个秃顶的教导主任对着璟破口大骂,说她只会害人。
璟看着他头顶欲盖弥彰的的几根头发,想象他洗完头的样子,这些可怜的头发全部退潮,露出一个蛋形的海滩。像挺着大肚腩穿草裙。不对,像什么呢?璟想得很认真,不小心笑了。
“还有脸笑?到了高中里,男生开窍了,女生要追上他们本来就吃力了,你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,叁天两头惹事生非,现在还惹出这种恶劣事件,不以为耻,反而在这里笑!”
教导主任说要报警,但在他拨110之前,先有别的电话打进他的办公室。那个被剁了手指的发帖人清醒了,说剁他的是个男人,不过没看清长相。
“怎么,以为这样就摘清嫌疑了?你最会利用男生了,别以为老师什么都不知道。——河岸周围的垃圾,从明天开始,你去清理,为期一个月。”ьしχs⒉⒞ō⒨(blxs2)
璟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。
翌日,是个雾霭迷蒙的清晨,璟把一个小铁盒扔进了河中。铁盒里,是一截断指。
然后璟开始进行清理工作。她在河岸边发现了很多东西,最多的就是用过的避孕套;作业本和试卷次之,那些被划破的纸张上,全是对升学考试的怨恨;还有烟头和零食袋。当然,她也发现了每周停靠在岸边的河道清理船。
……
数学老师在激情四射地讲叁角恒等变形,唾沫在他嘴角堆成两团白沫,很恶心,但璟已经习惯与恶心共处,她颇为机械地看着他,一直到下课。
璟往教学楼后面的花园去,那个花园早已长满荒草,常年灰扑扑、阴森森的,原本还有人躲在里面抽烟,或搞点别的,但不知从哪一天开始,那些人也不往这花园里去了。
璟走在缠绕的杂草藤蔓上,一时踩碎了野果子,咔嗒一声,惊飞两只乌鸦,翅膀扑棱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祥。草丛里窜过什么,是老鼠,然后又追来一只黑猫,猫发现璟,金黄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住她。
忽然一个阴影罩下来,那黑猫弓起背发出警告,随着一声凄厉猫叫,黑猫头破血流,呜咽着没入草丛中,不知还能活多久。
璟没有回头。“你为什么要打它?它只是路过。”
“谁让它路过的时候,被我看见了呢。”好听的男声停顿一下,“你打耳洞了?”细长的手指捏住璟的耳垂,璟痛得往后躲。那手却又猛地拽住她的耳钉,“真丑。”
血沿着璟的耳垂滴下来,留在璟的校服上。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,又脏了。
“你这个眼神,和刚才奓毛的猫很像,你们流血的样子,也很像。不过,猫能跑,你不能。”
毒蛇。
毒蛇又接近了璟,不,他从没有一刻离开过璟。他一直盘踞在璟内心最深处。
“你真残忍。”璟说。
“哪有你残忍?”
毒蛇细长的眼睛弯起来,他捏住璟的脖子,一下咬住璟的嘴唇,璟呜咽着,如同那只猫。可是猫能没入草丛,她不能。毒蛇说得一点都没有错。
鲜血再次滴下,在刚才的血渍上重迭。
“我想你。”毒蛇低声道,“你身上有股陌生的气味,哪里来的?”
“酒、酒店的。”
“酒店?昨晚溜出去,是和别人去开房?”
“没有。我一个人住的。太晚了,回不来。”
毒蛇盯着璟的眼睛,璟低垂着眼,呼吸阻滞。
“我讨厌你的耳洞,摘了。”毒蛇伸手来拔璟的耳钉,痛得璟飙出眼泪。这种痛,让璟催发出一种力量,一把挣开毒蛇,捂住耳朵。自从十二岁后,毒蛇就没有再见过璟反抗。
“你身上真的有陌生的气味。”毒蛇笑道,“新的气味、新的耳洞,我的妹妹长大了,不是吗?”
璟不知道那条毒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,耳朵痛、嘴唇也痛,双腿僵住不能动,风声,上课铃声,呼吸声,璟的沉重的心跳声。在这些声音之中,毒蛇又如同来时一样,悄无声息地消失了。
入夜,晚自习结束,璟随着人群回到宿舍楼。她脑子麻麻的,视线也模模糊糊。
突然听见尖叫,随后,人群骚动,有哭声。璟被这声音惊醒,抬头一看,只觉一条游动的冰凉的蛇从她的脚一路往上游,缠住了她的脖颈,堵住了她的呼吸——
宿舍楼门前钉着一只死猫,黑色的皮毛,皮开肉绽,死前被狠狠地虐待。而黑猫头上,还有个被石子打穿的伤口。
璟剧烈地呕吐起来。她知道,这是毒蛇的警告。
人群的焦点突然都聚集到璟的身上来了,当他们发现呕吐的璟,这只死状悲惨的黑猫就有了出处。
“‘害人璟’来了……”
璟擦了擦嘴,忍住食道里的灼烧,缓缓起身,没有朝任何人看,也没有为自己辩解。她默默地走过人群,带着校服上已经暗淡的血渍。
她讨厌这个学校,讨厌这个世界,讨厌这个因为无从反抗所以只能选择麻木的自己。
黑猫跑不了,璟也跑不了。